好大的手笔——
嗯，确实是好大的手笔，不过，这句话，含义复杂，难说是赞是弹，关卓凡欠了欠身：“臣……惊恐。”
慈禧默默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，她的眼力，比她话中的含义，更加复杂。
一次过黜三万人“出旗”——这些人，尽大多数，都是满人，不是汉军，也不是穷的要“逃旗”的那种，其中的很多人，同亲贵以及朝廷中的有力者，瓜牵蔓连，一次过把他们赶出旗往，这真的是……真的是……“轰塌了天”！
慈禧自问：这个事儿，若换了我，我做得来吗？
答案非常明显：做不来。
甚至，想都不必想。
也根本不会往想——我连这个动机都不会冒出来的。
这，不仅仅由于我只是个太后，且只是“并尊”的“两宫”之一，不是天子——
想到这儿，慈禧心中“突”的一跳——假若我真的是……天子呢？
唉，我想些什么呢？特别是在现在的这个点儿！别胡思乱想了！我想在要想的，是眼前的这个男人！
可是，莫名其妙的，这个动机，还是驱之不往——
假如我是天子——
就算我是天子，我也做不来啊！
我做不来，别的……天子呢？
往前推，文宗天子、宣宗天子、仁宗天子……不必说了，这几位，一般的“想都不必想”。
再往前推，雄才大略如康熙爷、雷厉风行如雍正爷，还有，十全武功的乾隆爷，他们，做得来吗？
答案依旧是明显的：
做，不，来。
眼前的这个男人，怎么就敢想、敢做这个事儿？而且，竟真的把这个事儿做下来了呢？
真的是……不可思议。
这个吊着一条胳膊的男人，到底有……多大的气力？
慈禧曾经猜忌，她的“邪毒”的污名，是慈安做的手脚，关卓凡为慈安辩护的时候，奉承慈禧“睿智聪敏、心思周密、杀伐决断”，这几点，慈禧自认，皆可居之不疑。可是，在这个男人眼前，自己的“睿智聪敏”，不够用了！“心思”再怎么“周密”，也还是绕不过他！至于“杀伐决断”——
她心中苦笑：手里没有刀把子，谈得上什么真正的“杀伐决断”吗？
一股莫名的衰弱感，从心坎深处，慢慢的升了起来。
这种感到，慈禧几乎从来没有真正的体味过，就算辛酉年在热河，她还是“懿贵妃”，听到安德海密报，肃顺进谗文宗，欲对她行钩弋夫人故事之时，也不曾生出这种莫名的衰弱感。
肃顺的进谗，对于她，确实是晴天霹雳，但同时，强烈的胆怯带来的强烈的刺激，使她浑身高低，每一个毛孔，都张开了，每一条神经，都在激烈的跳动，她似乎一只小小的豹子，对手是体型远比自己宏大的狮子、老虎，她弓着背，慢慢的移动着自己的脚步，不错眼的盯着敌人，绷足了劲儿，寻觅一切可能的机会，或者逃跑，或者回击。
懿贵妃的她，没有感到到自己的衰弱，圣母皇太后的她，却感到自己……无力了。
这，是怎么回事儿呢？
同时，慈禧心底，亦隐隐生出了一丝奇怪的自满感：
眼前的这个男人，必定已经生出了异心，甚至是……更大的野心，极有可能，他已经……背叛了自己。
可是，无论如何——
我没有见过第二个如此出挑的男人！
大清国满打满算，得有……两万万男人吧？满天底下算过往，找得出第二个如此出挑的男人吗？
找不出来了。
而这个男人，是……我的男人。
哪怕他已经背叛了我，他还是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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